在大約二十歲左右,我買了一本「如何閱讀一本書」,如果沒記錯,是桂冠出版社的,經過多次搬家,這本書不見了,桂冠書局也停業了。在我五十歲的時候,我又買了一本「如何閱讀一本書」是臺灣商務印書舘的增修版。你會問我,同一本書為何會買二次?我也說不上為什麼,或許因為它曾在我囫圇閱讀的年代裡啟發了我不同的閱讀經驗吧。生長在軍管時期封閉的馬祖,我的童年是很貧乏的,尤其是可供閱讀的刊物,所以只要能拿得到手的紙本,我都讀,鄰居扔掉的有插畫的薄本「射雕英雄傳」,大哥塞在床底下的文化出版社的「紅樓夢」「隋唐演義」「封神榜」…,表姐班上流行的禹其民、亦舒…,更別說人人為之瘋狂的瓊瑤,還有一些現在已忘記作者姓名的通俗小說;每天放學後澆菜、洗豬舍,為的是大哥從政委會辦公室帶回來的「中央日報」作獎勵,其中有個長篇連載翻譯小說「奇幻世界」,那真是令人期待又期待的獎賞!
大哥比我大十一歲,時常講故事給我聽,對於故事,我是個貪得無厭的小孩,被我索求急了,掀開床板,他說︰「自己去看書!」在我十歲的時候,他去世了,我接收了他的「東坡集」「校正詩學含英」「小倉山房尺牘」「閱微草堂筆記」「夜雨秋燈錄」「歷代女子文集」…(民國48年出版,台北市泉州街20巷11號,新興書局),隨我流浪各地後,至今仍保留在我的書架上;陪我第一次讀完紅樓夢的「辭彙」字典已不知所終。沒有了「依大哥」,從十歲起,我開始了孤獨的閱讀之旅,到現在我還很想念他,也始終保留著閱讀的狂熱,因為,閱讀是我所有理想、夢想和幻想的啟程地。
國中畢業後赴台唸書,學校對面的台中市議會地下室常常有書展,令我留連忘返,即便窮得只能以一枚大番茄裹腹,也要把伏爾泰的「憨弟德」買下,期末考前一晚也要把「飄」讀完,囫圇吞棗是在精神糧食貧乏的馬祖養成的胃口,像似飢民,不辨精粗、不擇古今中外。可是隱隱中察覺自己其實不懂得閱讀,在基隆市的育民書局遇見第一本「如何閱讀一本書」買下了它,讀完之後稍微自我反省一陣,閱讀習慣依舊未改。
作為嫁妝的「書」們,時時撫慰著在柴米油鹽煎熬下的心靈,為了堅定壯大了我的心志,讀了許多勵志書,這對我以後的人生遭遇很有用。經濟穩定之後訂閱了幾年的「聯合文學」,也是因為多次搬家不得不忍痛送給資源回收,但仍保留了實在捨不下的幾期,「無卵頭家」、「如何測量水溝的寬度」等等是我仍常會想起的篇章,書架上還沒有購齊的「聯經經典系列」是從李維.史特勞斯的「野性的思維」開始買起來的。閱讀形成我的理想——成為一個作家;閱讀形成我的夢想——像大哥講故事給我聽一樣地講給那些下巴前揚、小嘴半張、眼睛發亮的孩子聽;閱讀形成我的幻想——我將寫出很多很多本書,成就風雨名山之業。如今,年過半百了,理想還沒有實現,夢想只在我的孩子小的時候那幾年成就過,而幻想始終只是幻想。但是,很奇怪,我還是很快樂的閱讀,還是不辨精粗、不擇古今中外,還加上許多生硬艱澀的論文,然後在屬於我自己的書本上畫線、作記號、寫上自己的看法和評論——有人看到我這樣讀書畫線覺得很幼稚,殊不知我重讀那本書時藉此知道初讀它時的心情和看法,再寫上新的看法評論。
2014年6月14日,聯合文學基金會、勇源教育基金會邀請總統府資政李家同校長來到馬祖,在民俗文物舘與馬祖鄉親分享「28篇經典演說和文件」,我從廈門回來,正好趕上了這一場盛事,直稱幸運,因為一直很仰慕他的道德學問,李校長這樣深刻關懷教育,數十年不捨棄弱勢、拉拔弱勢的實際行動,足讓我慶幸我沒能力做到卻有人做得到,平時常在電視新聞、報章雜誌看到他、聽到他,都不如現場聽到他現身說法。「如何閱讀一本書」裡有一句話「偉大的作者也是偉大的讀者,想要瞭解他們,不妨讀一讀他們在讀的書。」這「28篇經典演說和文件」正可以讓我們瞭解李校長所讀的書和他的心得。受時間限制,李校長沒能全部講完他所準備的材料,但他留下了線索可以讓我們追索還未講完的,用我們自己的理解和視角去解讀經典演說和文件,化被動閱讀為主動閱讀。
李校長感慨大學生不如小學生會問問題,這是最遲始於1972年就有的感慨,「如何閱讀一本書」的作者莫提默.艾德勒(Mortimer J. Adler)就說了︰「孩子是天生的發問者。並不是他提出的問題很多,而是那些問題的特質,使他與成人有所區別。大人想要知道事情是否如此,而非為什麼如此。…從托兒所到大學之間,發生了什麼事使孩子的問題消失了?或是使孩子變成一個比較呆板的成人,對於事實的真象不再好奇?我們的頭腦不再被好問題所刺激,也就不能理解與欣賞最好的答案的價值。要知道答案很容易,但是要發展出不斷追根究底的心態,提出真正有深度的問題,這又是另一回事了。」艾德勒認為人類的好問從來沒有被扼殺過,只是很快的降格為大部分大學生所提的問題,只會問一些資訊而已。李校長說把書讀好簡單,把問題問好卻很難,愛因斯坦也說過︰一個好的問題比一百個答案更有價值。是成人複雜的生活阻礙了尋找真理的熱情和途徑嗎?四、五十年來,似乎每下愈況呢!
二個小時的演講中,我曾環視周遭—這是我多年來的習慣,觀察人們聽講的反應,一、二個人一路睡到底,雖然也把嘴打開,眼睛卻閉著,下巴還向前伸出,真是浪費了美好時光呀!不過,全場的阿兵哥倒是很捧場,沒人打瞌睡也沒人滑手機,眼睛雖沒發亮倒也專心聽講。聯經出版社暨聯合文學雜誌發行人林載爵先生引言時說,李校長是講故事能手,此言不虚。
此前,連江縣文化局曾邀請過許多名人來馬祖演講,像是王偉忠、蔣勳、張曼娟、李昂…等等,讓相對封閉的馬祖,多了些文化刺激和啟迪,其不可謂不用心。演講是轉化視學學習為聽覺學習的方式,最重要的,在一、二小時之內,這些名人們—當然也是有知識、成功的人,把他們的知識濃縮了、提煉了來分享,我相信,有知識、成功的人都是樂於分享知識和傳授成功之道的人。比起花無數小時去讀厚厚的一本書,聽演講似乎是很經濟的學習方式。
現在的圖書,比起四、五十年前多元豐富得多了,點開聯經出版社網站,各式各樣各種類的書任君選擇,不喜歡紙本的書可以選擇電子書,花費不多的錢把知識買回來—只要你肯把它讀完。當知識普遍成常識,就是國民素質已經提升了。內在閱讀(intrinsic reading),是指所閱讀書籍的本身,與其他的書是不相關的,外在閱讀(extrinsic reading)指的是藉助其他一些書籍來閱讀一本書。廣泛的閱讀,即使像我這樣囫圇吞棗式的閱讀,總會在另一本書遇到曾經相識的相關知識而融會貫通,茅塞頓開,哈哈大笑。
這場演講,還出現一個美麗的誤會。當矍鑠健郎的李校長步下講台,和聽講的官兵話家常時問了一個問題︰「馬祖列島的地名有一個外國名字,你們知道是哪一個嗎?」當然,「高登」是最容易讓人聯想到「golden」—黃金之島。我向李校長說明,事實上,高登島原不叫高登,歷史文獻上它一直以「下目嶼」的名字出現。古代的漁民、海上貿易商的「針路簿」中都出現過它,是航海指引的一個重要標識。國軍進駐以後,為激勵軍心士氣,它被更名為「高登島」(101年我們專案申請登島作考古調查時,領略到那島的美麗,可惜沒有發現任何古代遺跡,這與另外一個島「亮島」很不一樣,令我們費解),這要在我年輕時一定不敢向巨彥碩儒的李校長提出的,現在是因為讀多一點的書,有多一點的自信。所以,多多閱讀吧,即使不讀,也要把握像台灣文學巡禮這樣的活動,聽聽演講,他們說故事、傳知識,我們聽故事、長知識,如聞金口開,必有益我心。
(原載聯合文學2014年7月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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