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,常在夏天的夜晚,聽到長輩教子弟「盤詩」(唸詩歌。ㄅㄨㄤ ㄒㄧ,puangsi)或唱兒童唸謠,如,〈真鳥囝〉、〈月光光〉、〈搓丸七搓搓〉、〈番囝刣儂〉…等。
有時會發現各家內容不盡相同,這說明了歌謠的來源多方,有些是施教者隨興所添加的。雖然如此,這些題目相同,內容有異的謠詞,卻因為孩童們玩在一起結果被統一了。
我們翻開各種歌謠集,不難發現,同樣歌謠的題目,但它們彼此之間內容略有差異,甚至完全不同。其實這種現象在中國民歌中是常見的。既然它們的來源不一,內容有長有短,有鄉親把〈真鳥囝〉寫成〈珍鳥囝〉,那也不足為奇了。
「真鳥囝」到底是什麼鳥?沒人說得準。有人說是麻雀,有說是小喜鵲,甚至有人說是烏鴉(見馮愛珍《福州方言字典》p.221),眾說紛紜不知誰是誰非。教唱這首念謠的目的不在考證鳥類的種性品名,所以,棘手的問題暫時先擱下,我們就來討論謠詞裡的音理現象。
童謠的教與學,必須考慮到受教者的年齡成熟度。因為孫子年齡小,我只能以簡短的勵志話語,配合韻腳教他朗誦。背後的真正目的是希望同年齡的小朋友,能將「用功讀書」的觀念牢記在心。這首念謠雖然很短,但有幾則重要的福州方言音變條例在此呈現。現在我為大家略做說明。
1.「鳥」的方言說ㄗㄡ+(tsou33),國語無此聲調。「囝」的俗體字作「仔」,福州方言讀音為ㄍㄧㄤ+(kiang33),這是個別字的讀音。文字一旦組合成詞彙時,前後字之間的聲母、韻母、聲調會互相影響。此時「鳥」受「真」的影響,聲母的ㄗ會變成舌尖面濁擦音,國語無此音,所以注音符號沒有它。用國際音標的「ʒ」最為貼切,馬祖的母語課本就是用它。
2.「囝」的聲母本是ㄍ,因為受前一個字的韻尾影響而變成零聲母,所以此地要讀ㄧㄤ+ (iang33)。福州方言的變化雖然繁富,但是仍有規律可循。同是喉音的ㄍ、ㄎ、ㄏ,它的變化是連動的,換言之,它的變化規則是相同的。「花」的聲母本是ㄏ,也是因前一個字的韻尾影響而變成零聲母,所以此地要讀ㄨㄚ。
3.既然說ㄍ、ㄎ、ㄏ,它的變化是連動的,那為何這裡的「瓜」卻不會變讀零聲母,依然要讀ㄍㄨㄚ呢?這牽涉到入聲字的讀音問題。入聲字的語音特質是「短而促」,韻尾有ㄎ(k)做收束。說簡單一點,前一個字有此「剎車」動作,使它的影響力不達於下一字,所以下一字的聲母依然是存在的。這也間接證明福州話的入聲是存在的,若無入聲做條件,「傻瓜」的福州話會說成ㄙㄚ ㄨㄚ(sa ua),而不是ㄙㄚㄎ ㄍㄨㄚ(sak kua)了。
研究語言、語音的人,沒辦法「規定」或預測今後語言會如何變化,只能根據學理來解釋,當下所聽到的語音它為何有此變化和結果。有人嫌其枯燥與繁瑣,然而我卻認為其中有很高的趣味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