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與「樂隊」之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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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樂隊結緣甚早,在國小中年級時就參加了中心國小的兒童鼓號樂隊。初入樂隊時,因為個子相對矮小,再加上年級低,就被老師安排敲三角鐵。雖然它的樂音清亮悅耳,但是感覺上它在樂隊中屬於「雞肋」角色,所以,對集訓或「出勤」的場合,總是興趣缺缺。礙於師命難違,以拖待變的日子過了一整年,直到四年級時開始吹奏口琴,為自己的角色爭取到不少的「顏面」。牛角的中心國校是當時的示範學校,經常有高級長官蒞臨參訪,我們除了當學校的門面盛裝迎接以外,偶而也會乘坐軍用大卡車到馬港迎接外賓。朱超校長任內,校本部和各分班師生組織敬軍、勞軍隊伍,到南竿各重要軍事單位作演出。那時候還不太流行用電唱機播放音樂,負責伴奏的除了老師的風琴以外,就是靠我們吹奏口琴,外加大、小鼓和銅鈸來撐場面了。這在缺乏娛樂活動的當時,表演結果也獲得許多好評。

 

我對管樂器或其他類似能發聲的東西都有興趣。中心國校成立之初,由介壽國校移交來一支童軍號,在同儕中只有我能吹得動,不但能吹得響而且能吹出音階來。後來這把童軍號變成我「獨享」的玩具。因為有此「技能」,偶而在放學或假日時路過村公所(今天曹常官家的二樓),趁機偷吹海螺為樂,常常引來指導員(副村長)的不悅。因為海螺在當時是發號司令的重要工具。

 

進入初中,羨慕樂隊學長能從容自在的玩樂器,常趁其不備而偷偷的耍弄一番。彼時物力維艱,管理樂器的老師有一句名言:「吹壞不究,弄壞要賠。」這句話有強烈的「壓迫感」,大家都非常寶貝自己分配到的樂器。因為如此,學長預防我們如同防「賊」。某次因緣際會,拿起小喇叭試吹一下,很輕鬆的吹出高八度的5、6(so、la)。結果換得兩句評語,一是「馬力野霸」(用方言說)。二是「回家和你堂兄學當道士」,因為道士要吹法螺。兩年後,馬中添了新樂器,汰舊換新之後還剩下中音號巴林東及大貝斯乏人問津。當時因為見識不多,感覺喇叭口向上的巴林東樣子有些「竦」,大貝斯如同蟒蛇纏身,這些「怪」樂器讓我參加樂隊的意願大打折扣。某日升旗典禮,馮瑛老師到各班級為樂器「拉夫」。他看準了我先前的表現,卻選我吹奏極無意願的中音號,我百般婉拒,說自己患有氣喘病、門牙鬆動、…等,這些奇怪的理由,今天回想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好笑。沒想到學得樂器,在往後的求學生涯裡,卻添增了不少的樂趣。

 

 

從前馬祖的駐軍很多。今天八八坑道前方,面向山隴的斜坡地有一個營區,名叫「建國營區」,50歲左右的鄉親應該還有印象。營區內有一支「五臟俱全」的小型軍樂隊,因為地利之便,每到假日,總會有一兩位阿兵哥來學校和我切磋演奏技巧。老實說都是他們在教我,教我如何吹奏升、降半音。這些簡單的樂理在馬中樂隊裡就足夠應付了。馬中樂隊所用的銅管樂器,基本調都是降B調。這種樂器最低的音階只能吹到低音的5(so),若遇到更低的音時,必須提高用降E調或F調。此時我是樂隊隊長,參加康樂比賽的學弟、妹們,事先須將曲目或曲譜送給我彙整。因為大家不太會看五線譜,我就用最笨的方法,將每一個音符同時提高幾度,土法煉鋼,效果也差強人意。在台灣組過樂團的培勇學弟,經常在課餘時間教我和絃的道理,以及如何在小節中有限的節拍空間增加樂音,讓旋律更美、更花俏。這些課堂上沒教的知識,卻因為興趣相近的同儕不吝指導,讓我受益良多。歲月如梭,這些點點滴滴的往事,令我無法忘懷。下圖是翻拍自61學年度的〈同學錄〉。我坐著吹小號,陳元利彈電吉他,劉宏文打爵士鼓,準備開口歌唱的是來自西莒的劉宜長。

 

自得其樂的小型康樂
自得其樂的小型康樂

 

高中畢業到台灣,經常跑到台北師專找張信義,慢慢地和他班上同學混得很熟。信義的班上有一位同學,他是北師管絃樂隊的小喇叭手,每次練習後就將樂器擱在宿舍的書桌上。我看到樂器,而且又是最擅長的小號,一時不免技癢。我吹了國語老歌〈秋詞〉和〈一朵小花〉,掌聲如雷,最後以台語的〈安平追想曲〉當安可曲。當時沒電腦、沒手機,人們會以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做聯絡工具。小號的主人和他的女朋友是同校同學。台北師專的男女生宿舍中間隔著一道磚牆,門禁森嚴。這位小號主人,每一次要約他女朋友時,就拿起小號對著女生宿舍吹有默契的旋律,一會兒女朋友就會出現在不遠的活動中心附近。因為我不知道這個「眉角」,那天我吹了陌生的曲調,不知他如何向女朋友解釋。

 

考進台大,新生訓練時,有社團在會場附近招兵買馬。我當場拿起小號吹奏貓王唱的,很有拉丁曲風的〈鴿子〉和當時正流行的〈白鴿〉,有一位男生用黑管為我伴奏,效果奇佳。學長好奇的問我,是否有參加樂團的經驗。當下人潮洶湧,虛榮心作祟,我「矇」他說,自己是退伍軍人,曾是國軍 * * 康樂隊的樂手。這下可好了,新生訓練兩天,他找我三次,一直遊說我參加管樂社(?)。我因為看五線譜的能力不足,為免自曝其短,所以再三婉拒,最後也不了了之。

 

大一下學期時,靠省吃儉用存了2000元,到中華商場買了一支小喇叭。回到租屋處,立刻把樂器盒子漆成銀白色,氣派十足。在新生南路的租屋處練習,常常因樂音騷擾被左右鄰居嗆聲,結果樂器封存了好一段時間。那時候的男生褲子,右側吊皮帶的布條之下有一個小口袋的設計,有人利用它來放零錢,或擺打火機。而我則用來塞喇叭嘴。每逢假日,我就帶著它到活動中心去吹奏,只要換上吹嘴即可自我陶醉半天。搬到台大宿舍,面對遼闊的運動場,我大展身手,有僑生用吉他為我伴奏,幾年下來結交了不少的外系同學。那個年代,校園民歌開始流行,一般大學生好像不太「歡迎」國語流行歌曲。有一年中文系的迎新晚會被拱上台,我表演的曲目是〈大江東去〉、〈田納西華爾滋〉和〈多少柔情多少淚〉,這些都是來自美國的洋曲子。在就讀台大期間,我自認為算是用功的學生,幾首歌曲演奏下來,讓許多教授對我「另眼相看」。

 

出席迎新晚會的表演
出席迎新晚會的表演

 

 

68年度應聘到西莒敬恆國中,這支小喇叭也跟著飄洋過海。70學年度敬恆購進樂器,打算組織小型樂隊,可惜下學期結束我到馬中任教,並沒有看到樂隊的成立。離校時就把私人小號留在敬恆,它後來的命運如何,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
 

初到馬高任教,接下訓導組長職務,掌管學生校內、校外的活動事宜。當時的學校是福建省立,一切都是因陋就簡,全校教職員必須一人當兩人甚至當三人使用。與樂隊有關的事當然是訓導組的業務之一。馬中樂隊的主力人員是來自中山和中正兩所國中,高中學生已經是大孩子了,許多事情點到為止他們就能搞定。尤其是改制國立之後,學校與社區互動變頻繁了,樂隊也經常支援校外活動。我除了帶隊、指揮之外,有時還要「代吹」。勞累與趣味交織,使這段師生共譜的美好時光,永遠停在我的記憶之中。

 

想當年,高中老師胡子炎先生曾對我說:「你會唱歌更要學跳舞,學跳土風舞和健康的交際舞。」老師的意思是,土風舞可聯絡感情,大專院校非常流行;交際舞是社交禮儀之一。若女士邀舞,你卻杵在原地不敢伸手以接、邁步而出,對女性而言,這可是莫大的屈辱。胡老師已成仙多年,師訓諄諄,言猶在耳,而我依舊是「舞盲」一根。出社會忝為教師之後,除了以師訓轉知學生以外,更添加了自己的看法,「除了學跳舞以外,人生至少要學一種樂器,練好一項運動。」其實舞蹈也是運動之一,學會一種樂器,練就一項運動,不一定要上台表演或上場比賽,但是它們卻是一輩子身心自娛,身體自強的重要途徑。我深信,年齡愈大的朋友,愈能認同我後面這一句話的道理。那麼,我們就以此共勉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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