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幾天,金炎校長在群組中張貼有關〈大埔石刻〉的歷史本末,此事讓我想起兩、三年前,〈馬報〉記者林冰芳小姐和我交談的往事。當時除了向她分析[犭隻]、「獲」、「隻」等字的演變關係以外,也立刻電請敬恆國中林元忠校長託人拍攝原物、原景。感謝東莒國小的郭盈傑老師特地跑一趟大埔,他很細心地從不同的角度去拍攝。(文中的黑白碑文照片取自金炎校長的大作。直立紅色碑文是王建華校長提供。懷古亭舊觀及兒童郊遊老照片,是曹祥官課長提供。在此敬向諸位朋友致上最高的謝意。)冰芳小姐的問題引起我高度的興趣,遺憾的事是,該物件被玻璃罩圍著,無法摩娑原件一探它的來龍去脈,今天只能如瞎子摸象一般的略作分析。
大學畢業應聘到西莒敬恆國中任教,當時還是戒嚴時代,離島之間的交通極為不便。莒光一鄉兩島,彼此之間的往返仍要辦進出港手續。何時開航、能否開船,都是長官說了算。因為怕麻煩,所以,三年的敬恆生涯到東島不超過6次。懷古亭還是民國99年陪台灣同事遊馬祖時初次登臨。當時聽振玉兄的導覽,也不免俗的拍了照,然後就如同一般旅客,緊接著走下一個行程。〈大埔石刻〉是馬祖重要的歷史文獻,地區發行的新舊刊物幾乎都有刊載。我將罩上玻璃的紅漆版本和原版比較,不難發覺:原刻字體內斂;橫平紅色的碑文,字體顯得枯瘠且單薄,尤其是「傷」字失之忸怩;「地」字結構也描走了樣,…。唐朝李商隱曾把「苔上鋪蓆、花架下養雞鴨、…」視為「煞風景」的舉動。某位長官英明,居然下令對古物擦脂抹粉,這是犯了考古的大忌。但話說回來,只是下令漆紅而已,沒給它塗上金粉,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。建華校長提供的直立紅書版,當中的[犭隻]字尚未加草頭。老實說,若非冰芳小姐的詢問,我是不會發現此字已被動過手腳。也許長官不知[犭隻] 與「獲」是異體字,誤以為前者是錯字,結果畫蛇添足的湊上「艹」頭。這真是美麗的錯誤啊!
進入主題之前,我們先瞭解一下「隻」等字的原始形構。下圖就是它們的形體演變路徑。因為古文字、冷僻字無法用個人電腦處理,除了統一用手寫以外,還編上代號,行文時就以代號表示無法呈現的本字,造成閱讀不便,此非得已,敬請鄉親諒察。
- 隹:鳥的象形文字。此字無異議。
- 雈:讀音為ㄏㄨㄢˊ,是貓頭鷹的象形文字。(《說文》說讀若「和」。)
- 隻:文字下方的「又」是右手的象形,表示「捕捉一隻鳥」的概念,故甲骨文、金文都以它表示「獲得」的意思。東漢時代的許慎寫《說文解字》時,甲骨文尚未出土,鐘鼎器物僅偶而出現。此刻「隻」已經變成單位名詞了,許慎誤把後來的字義當作本義。
- 此字讀音為ㄏㄨㄛˋ,字形楷書所無,一般的電腦無法呈現。在漢字部首分類中,「鳥」、「隹」都是飛禽的大類別。無論是杜鵑、麻雀、斑鳩,…,在創造合體字時,以「鳥」或「隹」做偏旁,都能精確的達意。筆者甲骨文老師李孝定教授說:「(4)、隻當為同字……為獲得本字。从手持隹有所獲也,持隹、持(4)意同。」(見《讀說文記》103)
- 此是楷書「艹」的行、草書體寫法。
中國文字發展到魏晉六朝時進入了關鍵時刻。此時不但隸楷的字體定於一尊,而且書寫便捷的行、草書體也已成熟。因文化蓬勃發展,用字的人口大增,俗體字一定會大量出現,後來唐朝《干祿字書》的通行就是必然的結果。一般人都相信,文字形構在獨體字中保守性強,在合體字中經常會出現:繁化、簡化、聲化、類化(含同化)、分化等現象。把「獲」字寫做 [犭隻] 形也未嘗不可,甚至有寫成「擭」的例子(見文末所附資料)。只是大家習慣了「獲」的寫法,就將 [犭隻] 視為錯字,進而多此一舉的為它做修補的工程。隸楷書體的碑文,字形大小如一,為了不使添加「艹」頭後感覺形體笨重,主其事者捨「艹」而就(5)。牽一髮必須動全身,接著再把左邊的「犭」描高了一些。
寫到此,我心中疑慮仍然不解,許多文字和原版有出入。是經年風化、漆髹後使它位移?或是有其他原因。……真希望將來整修、移除玻璃罩時能親赴現場,做進一步的審視。
前一陣子,〈馬報〉記者陳鵬雄也和我討論「彳」部的字和「水」的關係。兩個問題都是和文字書寫習慣有關。現在我把相關的資料排列於後,當可證明當初鵬雄的論述是正確的。
以上資料影印自:
秦公:《碑別字新編》,文物出版社,1985年。
張同標:《楷書異體字字典》,河南美術,1985年。